如你所见狭隘的房间
“看什么呢?”
柏诗扣下终端,转头,发现竟然是青客,虽然还打着哈欠,但衣服已经穿戴整齐,黑色的宽袖衬衫,在腰上收紧,露出平坦白皙的小腹,隐约有腹肌的轮廓,今天没穿皮带,裤腰用一根绳子扎住,裤子也宽松,外面系着红色格子衬衫。
好亚。
他不漏点皮肤在外面就很不舒服似得,宽大的领口顺着他贴过来的动作滑落,柏诗轻易就能看见裸露的内里,那些裹住脖颈的银色锁链叮铃作响,也不知道贴在皮肤上会不会冰到他自己。
柏诗:“没什么,”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你现在就起来了?”
“睡不着,”青客用余光瞥了眼被她压在手心的终端,撑着收银台直起身,领口不整理一下就无法均匀地搭在脖子上,于是向右倾斜露出半个肩膀,他没一点衣着暴露的自觉,粉色长发松松垮垮地扎成马尾,“小羊呢?”
他眼下的青黑的确严重,柏诗指了指仓库:“他进那里面去了,你昨晚没睡好吗?”
青客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蕴含了太过复杂的意味,柏诗一头雾水,她原本靠着柜台,背抵在上面,这是个十分被动的姿势,青客于是顺理成章地慢慢朝她压进,也不看她的眼睛,而是垂下视线,他把手放在她的颈窝处,柏诗才发现他原来盯着的是这里,“被虫子咬了?”
“……”
柏诗偏头去看,吊带连衣裙前面露出的大片光洁皮肤上赫然在锁骨上方出现一口红斑,颜色并不鲜亮,一看就知道时间已久。
那是个再明显不过的吻痕。
“啊,”她说:“大概吧。”
并没有如同青客所想的那样陷入尴尬或慌张,柏诗的态度比他这个提出质疑的人还要坦然,他于是愣了一下,意识这种带有情色的试探并不会成为左右她情绪的手段,柏诗虽然和那些向导有些不同,但仍然具有女性的本质。
感情对她们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情趣不是必需品,没那么重要,所以就算被人点出来自己的风流韵事也只会当做吹过的风一笑了之,她们偶尔施舍出来的兴趣却是许多哨兵打破头也要争抢的宠爱。
你无需为自己的多情感到自愧,因为世界正是如此需要它。
青客突然想起了柏诗终端里那些一划划不到头的男人,明明已经离开了轮回塔,天高皇帝远,她本可以就此和他们断了联系,但仍旧会认真回复那些啰里啰嗦的小家子气的流水账,他在偷窥那些对话时其实也会感到一些尚未察觉的嫉妒——既然他们可以,为什么他不可以?
他收回手,没一开始那么随心所欲,语气也淡下来,“要擦药吗?”
“不用,”柏诗显然没他那么在意,转而问他:“我需要做什么?就在这等客人吗?”
青客:“吃早饭了吗?”
他似乎总是很关心她饿不饿的问题,又或许是在逃避上一个话题,但这转折实在生硬,柏诗还是点头回答他:“吃过了。”
青客哼了一声,他当然知道,杨子午趁她还在熟睡轻手轻脚起来做的早餐,色香味俱全,比他贤惠多了。
青客:“吃饱了吗?”
柏诗:“……饱了。”
青客:“那就去给我炒两菜,我还没吃。”
柏诗:……
可恶!员工原来还要干这些事吗?
发工资的人最有话语权,柏诗皱了皱鼻子,认命地走出去,“厨房在哪?老板你想吃什么?”
路过青客身边时又被他揪住衣领,“逗你的,”他勾起嘴角,恢复到初见时的恶劣,“去把小羊叫出来看店,你跟我到后面去修古董。”
柏诗不知道古董是指什么,但听上去很值钱,等青客将东西从隐蔽的暗格里拿出来,才发现是个老式戏匣子。
大喇叭,古铜色的油漆,黑色的唱盘,笨重的机身,在柏诗那个年代应该是民国的东西,在这里却够得上夏商的历史。
青客捋掉发绳,咬在嘴里,伸手将原本散乱的头发扎紧,没了刘海的遮挡瘦削的脸型一览无余,瓜子般的轮廓,除了下颌有明显的男性棱角,其余精致得分不清性别,他趁柏诗去喊小羊的时候换了身衣服,没专门打扮过的那样花里胡哨,简洁的白T短裤,更方便行动。
然后就这样随意坐在地上,盘起腿,身边放着个黑色箱子,一打开里面全是精密的工具,柏诗蹲在他身边,去摸地板有些凉,“是要我递工具吗?”
青客弯着腰,拿刀去拧机身的螺丝,“不用,”小心翼翼地取下一根螺丝,他抽空看了她一眼,“你待在这就行。”
“哦,”柏诗呆呆地看了一会,青客进入工作状态和之前完全是两个样子,没了那些轻浮就变得正经得很,狐狸眼总给人的那种妩媚的妖性也消散很多,明明面无表情,唇角却自然向上翘起——他竟然是天生的微笑唇,“店里的东西你都会修吗?”
青客随手把用完的细铁棍塞到嘴上,空出的手去拿扫描仪,留声机的机身被拆得四分五裂,扫描仪挨个舔过一遍,最后停在细细的唱针上,他把铁棍吐掉,暂时不再需要它,得了空的嘴才慢悠悠回答柏诗的问题,“对啊。”
“不会修也开不了这家店,店里不仅卖武器,还接各种维修的单子,”他在那黑箱子里扒拉了一会,找到一快极小的金属粒,食指和拇指捏着它,和那根出了问题的唱针放到同一只掌心,“卖武器挣不了多少利润,修一修这些有钱人的藏品才真有的赚,”那只手掌摊开在他和柏诗之间,两个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上面,青客粉色的眼睛里渐渐漫起烟花一样的光,随着金色的柏诗看不见的精神力溢出,那粒金属被慢慢揉捏成和唱针一模一样的轮廓。
这种凭空变化令柏诗感到新奇,但也没那么惊讶,她甚至抽空看了眼对面的青客,然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薄如云雾的光辉。
柏诗:?
眨眨眼,那种漂亮的光又突然不见,青客扭过身体去装新捏出来的唱针,“这台留声机是瑟莱斯庄园的主人送过来的,猜猜我跟他要了多少修理费?”
柏诗:“总不能比我欠的还高吧?”
青客笑了声:“你还挺有自觉。”
之后不再说话,替换完唱针后准备重新组装机身,一会拧下螺丝一会用卡尺测量零件之间的距离,手上没再闲过,嘴里又被迫衔着几样工具,柏诗原本蹲在地上,一会脚麻了,又改成跪坐着,看他咬得那么辛苦,手伸过去,“我给你拿着吧?”
咬着铁棍的青年闻言斜睨过来,原本沉浸在组装乐趣里的眼睛分了一瞬的神,又变得迷离纷乱,他微微低头,柏诗又把手往前伸了伸,上半身也前倾更多,青客松了口,细铁棍仍旧没掉下去,被他卷在舌头上,缓缓搁置,舌背贴着柏诗的手心停了几秒,“谢谢。”
他弯起眼睛,那种熟悉的引诱又回到身上,柏诗握着沾了口水的工具没说话,趁青客又转回去工作时捧起来专心观察,银色的铁棍上肉眼看不见脏污,只有泛着光的水液,怪不得青客敢随便塞进嘴里,他刚刚就是用这个撬开了沉重的机身。
组装对青客来说比拆解容易很多,于是很快装好,加了能源打开开关,一阵悠扬的调子从内里传来,前奏倒是欢快,播两秒急转直下,凄苦哀嚎,哭丧似得,柏诗捂住耳朵,青客伸手去关,看出来他也不怎么能品鉴这种富人的艺术,手刚碰到开关,调子再次转折,变成舒缓的安眠曲。
柏诗:……
青客:……
青客关了它,缓缓开口:“唱片不是我放进去的哦,我的品味没那么差。”
“一定是德兰,他就喜欢这些不在阳间的东西,”青客没有丝毫背地说主顾坏话的自觉,他朝柏诗眨眨眼睛,“你要听听我喜欢的歌吗?我有一把尤克里里,可以弹给你听。”
“不是特意想弹给你听的,我只是觉得你现在肯定对我产生了误会,”青客把留声机放进暗格里等德兰结尾款再送给他,或者他亲自上门取,“我得证明我的清白。”
他对此十分坚定,哪怕柏诗再叁发誓自己真的相信他,最后还是拗不过跟着他上了二楼,二楼比柏诗想象中要小,一条昏暗的走廊开了几扇门,第一扇是洗手间,往里厨房比洗手间要小,再往后是卧室,卧室也没大多少,地板全是实木,放了张和日本榻榻米一样的垫子,那就是青客的床。
被子的颜色极简,往里有个不大的衣柜,看起来也装不了多少衣服,柏诗暗地看了青客一眼,疑惑他之前为什么总能穿得花枝招展,衣柜旁边是个有很多格子的展示台,放了一些书,又放了一些手办,最上面挤了一堆看起来像奖杯的东西。
那把青客告诉她的尤克里里挂在墙上,落了不少灰,看起来有很长时间不被使用,青客将它取下来的时候还被呛得咳嗽几下。
柏诗坐在什么也没铺的地板上,总觉得这地方像极了狭小的出租屋,只是窗户开着,上庭的气温也不会太高没那么炎热,让她不会感到闷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