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川为什么会休学?你又能肯定有几个人不知道呢?”
  “我知道那天你在,就和大姨躲在门后。”
  下了飞机,郑雨盛早早的就已经等在那边了。我远远地就看到他站在出口处,他一眼也望到了我,忙迎了过来,接过我的行李。
  “我问了你室友,说你爱吃潮汕菜,我之前尝过一家潮汕牛肉火锅,很好吃,等下要不要去试试?”
  昨天一夜未眠,一下飞机困意和疲惫席卷而来。虽不忍拒绝人家好意,但是我实在没什么胃口又不愿多折腾,还是推辞了。
  见我回绝,郑雨盛显然很失落,但立马又道:“没事,你坐了这么久飞机,肯定要好好休息一下,还是我没考虑好。我现在先送你回宿舍,饭什么时候吃都可以。”
  说完,落落大方地朝我笑了笑,自然接过我的行李就踏步朝前走去。
  对于那天的失约,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在忙完落下的工作和毕业进度我就立马主动约了他吃饭。厦川早早就入了夏,那天虽是一个大热天但郑雨盛还是穿着一件熨烫妥帖的白衬衫,衬衫包裹下隐隐显现些肌肉的线条。客观来说,他确实是一个极为帅气的男生。
  这顿饭吃的很开心,他因家中生意在上学前就一直呆在欧洲,饭桌上讲了好些他童年在国外的一些趣事,听起来倒是也特别。他人风趣幽默,难得的是在幽默的同时又懂礼貌有分寸,这一点早胜过之前交往过的众多男性。师清的话又响在了我的脑子里,郑雨盛无论是作为一个短期发展对象还是一个长期伴侣,都是最佳的选择,我实在拿不出理由去拒绝。
  饭后,郑雨盛又提议去看电影,我见他兴致高昂,虽有些疲惫却还是点头一起去看了场电影。我们去的晚,只剩最后排角落里的位置。而这些位置我向来知道,又在大学城附近,周围皆是相拥在一起的情侣,无人在意前方在放映些什么,就算是恐怖片,这些情侣也能当做爱情片进行观摩。
  我暗自腹议周围的人,却没想到郑雨盛此刻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我一愣,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他便问我:“你真的愿意一起去英国吗?”
  他的眼睛此刻就算在昏暗的影厅里,也是亮晶晶的。
  我抽回了手,却点了点头:“嗯,我是有这个打算的。”
  电影院里银幕上的主角此时正放声大哭起来,而坐在影院角落里的郑雨盛却灿烂地笑了。
  那天之后,郑雨盛便对我展开了迅猛的追求。我会在校园里的各个角落“偶遇”他,然后一起相约吃饭看电影,就算和他只是晚上在校园里散散步,他也变着花样的逗我开心。
  而我思绪万千,明知他对我的好意与追求,我却只是应付着,既狠不下心拒绝,又觉得如果像以前谈对象那样强迫自己接受他,对他却是不公平。
  聪明的郑雨盛又何尝没有看出我的犹豫不定。在那天看完第叁遍《寂静之地》之后,郑雨盛终于还是同我表白了。
  “团圆,我知道你有顾虑。但是我不会去逼你,我只是想真正当着你的面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你,从大一开始就很喜欢你了。”车里虽然昏暗一片,但我却觉得此时郑雨盛看向我的眼睛应当很认真,“我现在不需要你回答同意不同意,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此刻是什么感受就好了。”
  他的告白很卑微,像极了记忆里的人。
  “我只是很疑惑,你喜欢我什么呢?我有比你想象中还要多的缺点,我自私自大还胆小,而且从小就没有什么正义感,遇到事情我也只会当缩头乌龟......我这样的人压根不值得你这样喜欢的。”
  “如果这就是你的顾虑的话,那我......”
  “郑雨盛......”我打断了他,“爱情应该是平等的,我不希望你为我去牺牲什么,包括委屈自己。”
  “我......”郑雨盛还想说些什么,可突然被我响起了起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我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师清的,我接过电话,却听电话那头哽咽半天才告诉我——
  爷爷去世了。
  我买了最早的一班飞机回到永安也已经是晚上了,等我打了车赶到爷爷家时,爷爷早已入殓了。
  入殓师化妆的技巧娴熟,仿若睡着了般,躺在棺材里的正是我失去的第二个亲人。
  爷爷去世得很突然,听说是晚上躺在家里的床上断气的,等第二天二叔母发现时早已经去了很久了,至于死前是否遭受过痛苦吗?谁也不晓得,只当他去得很安详。
  听二叔母讲,自奶奶走后,爷爷的日子也不算好过。或许在以前秀枝的事村里人私下说说便好,谁都知道的秘密也没有必要拿到台面上说。加之满家两个儿子还算出息,奶奶又是村里少有的几个老师,大家多多少少还是会给爷爷一些面子的,可是当这事演出了一场精彩热闹的好戏,这个无聊的且众所周知的秘密又重新焕发了当初的色彩,大家迫不及待地相互分享着,包括观后的感想。没过几天,各类版本的故事便在村里传开了,成了多少人在外的谈资。
  而在村里大多数时间都是养尊处优的爷爷又怎么能接受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是被人当做笑话?于是,自奶奶葬礼后爷爷便一直将自己关在家里,也不愿意出去。
  小叔为防那妇人再来家里闹,也给她在自己公司找了个闲差供着。可那女人却并不知足,偷摸找到爷爷,说是愿意来满家照顾他。满秀东得知后直接冲到了家里将那人骂了一通出去:“你别太得寸进尺了,如今给你儿子工作是念在一片乡情,不要给脸不要脸!你要闹的话,大家大不了鱼死网破,你也捞不着一点好,乖乖呆在家里,你饿不死,你儿子女儿也饿不死!”
  只是那天闹后不久,爷爷便去了。
  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如何。
  家中一个月连续走了两位老人,一家人的脸上都不好看。奶奶很早之前便和满秀东说过她死了之后只愿一个人葬在对面茶山,满秀东也依了奶奶,没按照习俗合葬,只是按照风水先生看好的墓地将爷爷葬在了茶山对面那座高高的山的山腰。整座山都是挺立的松树,郁郁葱葱的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爷爷的葬礼,宋白也来了。
  听说小叔已经同宋白求了婚,宋白也答应了,两人决定明年就举办婚礼。在送葬的队伍里,我问她:“你当真愿意嫁给我小叔吗?明明知道......”
  宋白听了只是笑了笑,说着:“我觉得我能改变他,团圆。”
  真是个傻女人,我无言只剩叹气,再多说什么也无用了。
  葬礼结束后,满川找到了我。当时我正站在屋子的天台上,看着对面两座山,正寻着那两座孤零零的新坟。
  “爷爷走了,你好像没哭。”
  “试着去哭,却总是看到对面茶山,就怎么也哭不出来了。”
  满川将头靠在了我的肩上,说出了这个家最隐秘的事:“这个家又远远不止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俩又何必在这熟视无睹,然后折磨自己呢?”
  语罢,他也同我一齐遥遥地望向对面的高山,那两座新坟不知他是否比我先寻到了。
  无边的落寞惆怅在此刻的黄昏时分升起,楼下众人忙碌地做着丧宴的收尾工作,暮色迷蒙,山影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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