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小狗。
阳明山是绵城的着名的打卡景点,高山峻岭延绵不绝,宛如大地的脊梁直插云端。
以半山腰为结界,向下是跟随四季变化的绝妙山景,向上是云雾缭绕的山巅,仿佛置身于仙界,如梦似幻,唯有沿着一条长长的石阶才能登顶。
暴雨中的阳明山犹如一头发怒的雄狮,震耳欲聋的雷鸣如铁杵锤击地面,来回穿刺耳膜。
山下的游客中心门口围着一群人,参加相亲会的老师们陆续被车接走,罗婉正在与救援队队长协调上山一事,一辆豪车忽然停在门口,伴着急躁的摔门声,拄着拐杖的贺洵闪亮登场。
“姐。”贺洵眼里没有任何人,直奔罗婉而去,“她现在什么情况?”
罗婉言简意赅地解释:“爬山活动进行到一半山下突降大雨,所有人朝山下撤离,最后清点人数时发现小梨不见了。有老师称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半山腰,因为是雨天,没有办法确定方位。”
贺洵闭着眼深呼吸,强忍住暴怒的情绪,视线扫向旁边的救援队,“他们还在这里干什么?山上温度这么低,多待一秒她都有失温危险。”
罗婉叹了口气:“天气恶劣,又是大雾天,他们不敢贸然进山,如果迷失方向会有生命危险。”
“那是什么意思?”贺洵光是想想姜小梨现在的处境他都快要窒息,“等到她人没了我们再上山收尸吗?”
“你冷静一点。”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他一口气断在半空,脑子有些缺氧,眼眶瞬间红透,“我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喊她滚,如果那是最后一面,她要带着这句话离开吗?”
罗婉内心百感交集,甚至没时间询问他为何是这副鬼样子,只能尽可能安抚他的情绪,“你先别着急,现在所有人都在想办法,小梨的爸妈也在赶来的路上,前来支援的消防队也会协助我们搜山寻找,小梨那么坚强她肯定可以”
“她最怕冷了。”贺洵打断她的话,满脑子都是姜小梨蜷缩在雨中瑟瑟发抖的场景,心疼得快要裂开,“她是那种夏天吹空调都要盖被子的小怪物,她扛不住低温的。”
恰逢此时,消防队一行人赶到,罗婉迎上去简要说明情况,消防队和救援队根据天气和地势判断现在不是最佳的救援时机,至少也要等到雨停雾散,必须保证救援人员的安全。
罗婉对此表示理解,正打算和贺洵商量要不要通知老太太,毕竟她人脉面子广,兴许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她视线环绕一圈,贺洵人不见了。
这个弟弟的性子有多冲动她太了解,特别是在精神崩溃时干出任何离谱事都是常态。
罗婉跟无头苍蝇似的绕着游客中心转了一圈,最后锁定屋外撑着伞扫落叶的大妈,她淋雨跑过去,在杂乱的雨声中扯着嗓子问:“阿姨,你有看见一个拄着拐杖的男人吗?”
大妈问:“是不是一个脸上全是伤的小伙子?”
“是。”
“他刚才问我上山那条路最快,我告诉他往右走有一条小道,只是路不好走。”
果然如此,这家伙真的打算顶着这副尊容独自上山寻找。
罗婉转身跑向游客中心,刚跑两步便听见左侧有人在叫她,雨势太大,那声音若隐若现,罗婉循声看去,就见一身脏兮兮的姜小梨伫立在风雨中,身上的衣服被泥水浸湿,双膝处隐有血迹,大概率是摔了一跤狠的。
“小梨。”
罗婉长舒一口气,朝着小梨狂奔而去,至少有一人是安全的。
她围着小梨绕了一圈,确定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处,“你还好吗?我们以为你被困在山上了。”
小梨冻得浑身发抖,发白的双唇微微战栗,她平静地叙述刚才发生的事:“我脚滑摔了一跤滚下山坡,晕过去了,醒来时身边的人都走空了,我等到雨小一点才敢下山。”
“谢天谢地,你没事就好。”她扶着小梨朝游客中心走,“医护人员在里面,你先处理伤口,我找救援队去找贺洵。”
小梨猛地停步,听见心脏在狂跳,“贺洵来了?”
罗婉无言吐槽:“不仅来了,还杵着个拐杖一个人走小路上山去找你,他这不是纯添乱吗?”
话音刚落,小梨立马挣脱她的手,几乎小跑冲向右侧,她以前爬山时走过那条小路,她知道在哪里。
罗婉下意识想去追,结果没跑两步高跟鞋崴脚,差点摔了个狗啃屎,等定住心神再看向小梨奔跑的方向,她已经不见踪影。
*
大雨中的山路格外湿滑,好在沿途的树木密集,他从一棵树缓慢移动到另一棵树,腿上的石膏自带负重效果,几十米的山路几乎耗光他所有的力气,汗水混杂在雨里打湿全身,头顶时不时飘过残枝落叶。
路途的艰辛并没有动摇他想找到姜小梨的决心,哪怕她恨自己入骨,这辈子都不想见到自己,他也要确定她是否安全。
带着这个决心,他加快脚下步伐,争取赶在天黑前赶到半山腰,他不想让怕黑的她在一个绝望的环境里度过漫漫黑夜。
他身上已经湿透了,仿佛是从冰水里打捞出来,脸上的淤青在雨水冲刷下更加清晰,骨折的那条脚每一次移动都伴随撕心裂肺的疼,即使疼到麻痹他也没有停下上山的脚步。
“贺洵”
耳边隐隐飘来细弱的女声。
他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以为是受困的小梨正在向他求救,马不停蹄地往山上赶。
“贺洵——”
这一次的声音愈发明晰,他终于意识到是从身后传来,艰难转过身,只见同款落水狗形象的姜小梨站在几米外,她双手紧握成拳,咬着唇隐忍掉泪。
即使他们落魄的像是两个乞丐,但光是一个眼神的对焦,那些刻意隐藏的爱意突破屏障呼之欲出。
贺洵扔掉拐杖,单着一条腿往下跳,鞋底重重擦过泥沼,无意外地摔在地上。
小梨狂奔几步迎了上去,低身扶他坐起。
近距离的视线相交,不需要任何言语便能勾出那些斩不断理还断的暧昧情愫。
她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以为他真的放弃自己,可见到他鼻青脸肿又瘸腿的惨样,既生气又心疼,“你这段时间跑哪里去了?还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
贺洵也红了眼,抬手抚开黏在她脸颊的湿发,扯出一抹苦笑,“宝宝,你没事就好。”
“谁是你宝宝?你给我滚。”
小梨压抑许久的情绪爆炸,一边抽泣一边质问,“你不是说厌倦了要和我划清界限吗?你不是说喜欢我全是假的吗?那你上山找我干什么?谁在乎你的虚情假意,呜呜呜”
“对不起。”
他除了道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单手抱她入怀,小梨还在生气,用力推搡他的胸口。
他胸前有伤,喉间用力吸气,她感受到他的痛苦,直接撩起衣摆查看伤势,一眼扫过那片骇人的瘀青,心都快要碎了。
“谁允许你受伤的?”她哭得接近崩溃,“我说了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可以欺负你,你只能给我一个人折磨。”
贺洵温柔地给她擦眼泪,雨水是冰冷的,眼泪却是滚烫,强行冰封的心瞬间被暖化,他哽咽着道出心里话:“我好想你。”
真挚的情话任何时候都能撩拨她的心,她紧盯着他通红的眼睛,忍不住连环质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爸爸私下找过你?你为什么要用那么蠢的方式伤害我们两个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知道这件事。
“我”
“你真的不怕失去我吗?”她咬住下唇,“万一我当真了,放弃你喜欢上别人怎么办?”
贺洵低声说:“如果你真的遇到比我更好的人,叔叔也很满意,我会祝福你。”
小梨怒骂:“傻子。”
“我害怕你和我一样变成没有父母的孤儿。”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眼底滑出大颗眼泪,“我舍不得。”
她微怔,忍不住又哭又笑,“你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放过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专属小狗,我喊你往东你不能往西,我喊你趴下你就得翘起屁股任我发泄,打到我满意为止,不准有半句怨言。”
贺洵咧嘴一笑,“瘸腿小狗也收吗?”
“收。”
贺洵闻言张开双臂,在大雨中撒娇,“主人,抱抱我。”
她笑着扑进他的怀里,他被撞的瘫倒在地,久违的拥抱太过炙热,两人紧密拥抱,无视雨水的猛烈浇灌。
小梨趴在他的身上,轻轻抹开他脸上的雨水,唤他:“贺小狗。”
“在。”
“你要说,汪。”
“汪汪汪汪。”
她疑惑:“什么意思?”
他勾唇笑着:“我说,我爱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