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0恋人
无机质感的蛇身缠绕着辛西娅的腰,沿着她的躯体缓缓游走,覆盖着洁白鳞片的头颅靠在她的颈侧,冰蓝色的眼眸假寐般合拢。
不可思议地,她毫无恐惧,甚至有些安心。
她的指尖划过巨蛇的鳞片,有些凉,却如玉石般温润。
五脏六腑的疼痛与浸透灵魂的阴寒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她舒服得犹如泡在水中,轻盈,温暖。
白蛇的尾尖温驯地攀上她的臂膀,试探般轻戳她的掌心。
辛西娅羞涩低笑,伸出小指勾住它,像是恋人之间的小动作。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确实是她的恋人。
这份情感无法和任何人诉说,但初恋的甜蜜依然让少女的快乐如同春日的清泉,雀跃地在心间流淌。
它蹭了蹭她的肩窝,似乎在安抚自己年轻的恋人,继而抬起头颅与她对视,它没有张口,声音却直接传到了辛西娅的脑海。
“伊恩娜,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辛西娅好奇地倾身,盯着它的眼睛。
多美丽的一双眼,不像她自己的带着混血印记的朦胧蓝绿,是真正一望而知的纯净。
受到蛊惑一般,她的脸颊贴上了冰冷的蛇鳞,浑不在意他的提问,随口回应。
“什么选择?”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更为紧密地缠上了她瘦弱的身躯,不再留一丝缝隙,直至辛西娅的呼吸都有些困难,声音才再一次响起。
“离开我,去外面的世界。”
这让辛西娅不解,理所当然地否定。
“我不会离开你啊。”
她的话语满是年幼时所特有的天真依恋,真诚得仿佛那是真正的誓言。
巨蛇的眼神却变得有些哀伤,似乎透过她在看向某个遥远的影子。
“你会。”
辛西娅依然懵懂而迷茫。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说她选择离开。
这里有精美的食物,柔软的床铺,无边无际的古老森林与永远盛放的白茶花。
占据了她绝大部分记忆的北地神殿此刻都变成了褪色卷边的陈旧画卷,连翻看都是浪费时间。
严寒空气中的晨祷换成了温暖的早安吻,无穷无尽的对于圣典的研习也变成了坐在他的怀中倾听优雅的语调念诵着那些有趣的故事。
她再不用忍受毯子里那股难捱的霉味与每日粗劣的食物,不用强迫自己咽下那些带着血腥气的腌肉。
数不尽的珠宝与华服供她挑选,积攒千年的书库向她敞开了大门。
在这里她不再是一个孤女,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必须尊称她为女士,她梦寐以求的尊重与敬意唾手可得。
她没有任何理由离开这里。
她的人生中从未有过这般满足的时光。
而她的恋人,则向她保证这一切在她的有生之年,会与他的爱意一起永续。
·
托拉姆想像过,再次见到辛西娅时很多可能的情景,但没有一种是这样的。
近一个月前的那次不欢而散后,他就再没有找到和她私下谈谈的机会。
虽然他知道即使对方真的给了他这个机会,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确实做了超出床伴关系的多余的事情,并且并不打算改,他本也没打算止步于此。
但他隐隐知道,如果放任辛西娅这次的冷处理,他将再没有机会站在她的身边。
徐徐图之对她而言没有意义——贝里安陪了她那么久,就差给她当狗了,不也连个承认都得不到。
唯一的变数就是他没想到她会忽然消失在战场上。
像是命运开的玩笑。
他没有资格抛下责任去寻找她,这件事也没有意义——贝伦之山贫瘠却广阔,在里面找一个不知道被扔到哪里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只能选择相信她,从过往共同冒险的经历来看,辛西娅也确实值得相信。
在野外生存对她而言不比通过表演骗到愚蠢贵族的金币难多少。
更何况,她身边还有那个卫队长。
想到这个,托拉姆就心情复杂。
一方面有个实力强大的爱慕者陪伴可以很大程度上保障她的安全,但另一方面,鬼知道这一个月会发生什么。
刚得手的猎物被被其他人抢走的感觉让他极为不悦。
雄性的占有欲和对于辛西娅安危的担忧混杂着在他心中翻涌,他难以抑制焦躁,依靠战斗与鲜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清醒时思绪尚可压抑,梦境却不受控制,他常常见到她——有时是在与他初遇时的那颗橡树之下含笑看着他,有时是他们那短短半个月亲昵的记忆,但更多时候她会是一个陌路人,如这几年的共事中,礼貌而疏离地致意。
没有一种假设指向她深涉险境,竖琴手内部进行的占卜结果也在告诉众人,她的处境安全。
以至于当黎明之主教会派人告诉他辛西娅命悬一线时,他感到了荒谬。
·
洛山达教会的营帐中弥漫着浓烈的炼金术与圣水的气息,托拉姆甫一进入,便险些被呛得咳嗽。
这里并不是教会原本用于治疗伤员的那个帐篷,而是腾出来专门安置辛西娅的炼金室。
他本以为这是辛西娅的好友为她争取的优待,然而引路的牧师却告知了他辛西娅女士如何冒着难以想象的危险,完成了那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低阶白袍牧师的语气中带着少年常见的对于英雄事迹的歆羡,托拉姆却听得心头一紧。
阻止神降。
她得付出多少代价。
直到见到辛西娅时托拉姆才明白,为什么洛山达教会在征得竖琴手组织同意之前,就直接将辛西娅接到了他们的营地。
这远非竖琴手们可以处理的情形。
她的双眼紧闭,无声地躺在床上,素来灵动的面庞此刻灰白得仿佛已然死去。
除了领口的星星点点,她的身上几乎没有血迹。
不是外伤,却陷于濒死。
没有任何一种值得乐观的可能性。
此次出征中资历最深的牧师兰登女士刚刚停止施展神术,坐于一边休息。
她白袍上的金色饰带都没有捋齐整,显然是匆忙赶来,遍布皱纹的额角仍残留着体力透支而在这刺骨冬夜中渗出的细汗。
托拉姆走到近前,出声致谢。
然而兰登抬眸看了他一眼,注意到斗篷上那枚新月竖琴的饰针,便不悦地皱眉。
立于她身侧的希娜挥手屏退其他仍在炼金室的教士,片刻之后,帐内恢复了寂静。
托拉姆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正要出声询问辛西娅此刻的情况,便被兰登饱含怒气的声音抢白。
“你们竖琴手有病吗!人死光了?非得让一个孕妇上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