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白菜和猪
“蔓蔓姐，这个钥匙扣送给你。”方草一脸殷勤地手捧钥匙扣呈递给乔蔓：“是小老鼠，你的属相，你看看可不可爱？不是买的，是我自己织的——材料是买的——左边耳朵这里织得紧了点，有点不太对称，但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你挂上试试。我和齐砚怕你平时带着不方便，特意选了个最小的，放口袋里应该不碍事……”
乔蔓抱起胳膊：“别来这一套。先交代清楚，离家出走是谁的主意？然后做个保证，以后再不提前说一声就乱跑出去该怎么处理……”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乱跑了。我也替齐砚保证，绝对绝对不会了。”方草拉过乔蔓一只胳膊，把钥匙扣往她手里塞：“蔓蔓姐，钥匙扣你不要吗？我织了好久呢，回来的路上没干别的，就织它了。太久没织东西，手生，拆了好几次才弄完。”
她眨巴了下眼睛：“我手指头都快被钩针扎出洞了。”
齐砚走近握住方草的手，向乔蔓展示她发红的指尖，以增强戏剧效果。
明知道俩人是在合伙装可怜……乔蔓瞪了两人一眼，一把抓过钥匙扣：“织它干嘛，买一个不就好了，费这个劲。手还疼不疼？”
“不疼。”方草立刻笑着抱住乔蔓的胳膊：“自己织的才更能表示心意嘛，这样以后你每次拿钥匙时看到这只小老鼠就会想到我和齐砚了。蔓蔓姐你快串上看看合不合适，样式是齐砚选的，他说这个抱菠萝的最可爱。”
乔蔓接过钥匙扣端详，努力绷紧的脸也缓和下来：“记住了啊，以后有事先跟我商量，别再自作主张，特别是，绝对不允许再一声不吭就乱跑出去。担心死我了，连着好几天都没睡好觉。”
“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方草和齐砚齐齐保证。
“赶紧换衣服去，带你俩出去吃饭。在外面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我看都饿瘦了。”乔蔓拍开齐砚的手：“还抓着小草的手干嘛？还有别的事没跟我交代？”
“没有没有。”方草忙抽出手：“我们这就去换衣服。”
两人各自跑开。
乔蔓把那只大耳朵的灰色小老鼠挂在钥匙串上：“这真是你织的？这一针针都是怎么串起来的啊？瞧这小爪子。小草手太巧了，我小时候也学过织毛线，好几天就织出个片片，中间还全是漏针错针。”
方草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又掉头想去另一边，她觑着乔蔓小声解释：“我衣服还在行李箱里，在齐砚屋里。织东西不难的，蔓蔓姐，要不吃完饭回来我教你。”
“不学了，太难了，以后想要了再让小草给我织：”乔蔓被提醒到：“对了，吃完饭带你俩买衣服去。马上升高中了，一人添几件新衣服。”
吃完饭买了衣服，回去的路上，乔蔓在车内后视镜里偷瞄后座俩小屁孩。
她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又说出来是哪里不对劲。
是两人之间的那股亲昵劲儿？
可这俩崽的关系一直就是这么好。方草凡事以齐砚为先，齐砚更是仿佛世界上除了现在车上的叁个人，就再没别人了。比人亲兄妹还亲。
但是……
齐砚照旧坐姿端正，方草也依旧懒洋洋地靠着靠背，她抬起头，视线不小心在后视镜里与乔蔓的目光相遇，立刻嘴巴张开，甜甜笑着叫了她一声。
看起来很正常。
几分钟后，方草说了句什么，齐砚看向她，两人一起笑了笑。
也很正常。
车子转了个弯，乔蔓再次看向后视镜。
后座的两小只面对着面，然后方草忽然敛起表情，偷偷瞄了眼乔蔓。
乔蔓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下，她知道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
两人之间的言语和亲近都很正常，不正常的是每次靠近，方草就一副担心被乔蔓发现什么的模样。
小丫头在外面冰雪聪明，可一在亲近的人跟前就全盘摊开，跟透明人似的。什么也瞒不住。
车子停在弄堂口。
“我等下还有点事，就不上去了。你俩有没有什么事跟我说？”乔蔓问。
方草和齐砚对视一眼：“没有。”
“趁暑假多出去逛逛玩玩，别怕花钱，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方草和齐砚下了车，挥手跟乔蔓道别。
“快回去吧，我打个电话就走。”乔蔓作势拿出手机。
“好。蔓蔓姐再见。”
估摸着两人差不多走到了弄堂中段，乔蔓推开车门下了车。
弄堂里灯光较暗，又隔着段距离，只能看到两人挨得很近边说话边向前走。
乔蔓悄悄跟在后面。
两人忽然停下脚步，方草转身对齐砚说着什么。
乔蔓迅速闪过身，用停放在路边的叁轮车挡住自己。她支着耳朵，隐约听到方草提到了自己。
她小心地探头看过去。
嚯！已经抱一块儿亲上了！
小兔崽子！
乔蔓原地顿了下脚，从阴影中走出来：“都别动！”
方草吓得猛地一哆嗦，下意识往齐砚怀里躲。随即反应过来是乔蔓的声音，她又忙推开齐砚连连倒退。
“干嘛呢你俩！”
“没有蔓蔓姐，没干嘛，我们……他就……就碰了我的脸……”
倒也算实话，刚才确实亲的是脸。
相比方草，齐砚明显镇定许多：“蔓蔓姐，你别吓她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俩这次出去到底是去干嘛了？”一个个少男少女的危险案例突突突在脑子里冒，乔蔓又震惊又生气又担心。
方草脸孔涨红，怯生生看了眼乔蔓，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出来。
齐砚看了看方草，也没有开口。
乔蔓板着面孔：“先回家！各回各屋！等我挨个问话。”
齐砚拉住方草转过身。
方草小声嘟囔着抽出手，噔噔噔自己跑在了前面。
乔蔓看着两人的背影，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可能性甩开。
两个都是好孩子。
看方草的表情不像是被迫。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共处一室萌生感情也很正常。
可是，还是好担心。
还有种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关键是这白菜和猪都是自家的，分不清那只是猪哪棵是白菜，也说不上谁拱谁。
唉。乔蔓叹了口气。怎么就长到谈恋爱的年纪了。
养孩子真不容易。
一听到门口的动静，方草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蔓蔓姐，对不起……”
耷拉着脑袋，小脸绷着，眼神怯生生的。是真的在担心会惹她生气。
乔蔓还未开口，心先软了下去。
已经叁年多了。叁年前那个脸还没个巴掌大、满脸惊恐像个受伤的小动物一样的小姑娘，现在个头都要超过她了。
“坐下说。”乔蔓在床边坐下。
弹簧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乔蔓拍拍床铺：“这几天等我有空了去家具城给你买张床。”
“不用买床，蔓蔓姐，能睡得开，我没那么长。买床太浪费了，高中学费那么贵，能省就省着点。”方草坐下：“对不起，蔓蔓姐，我想先告诉你的，可……我怕你会生气。马上要上高中了，高中学习紧，我还怕你知道了还要替我们多担心……”
“这些齐砚也说了。”
“他怎么说的？”
“你别管他怎么说的。你自己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你是怎么想的。”
方草低下头。
乔蔓抬手敲了下她的脑袋：“他说他先喜欢你的。还说不会影响学习，也不会让你影响学习。别的就不肯说了，再问就是让我先来问你，以你说的为准。他那张嘴，他不想说的话我可撬不出来。”
芳草抿了抿嘴唇，抬头看着乔蔓：“蔓蔓姐，我也喜欢齐砚。”
“什么时候喜欢的？怎么个喜欢法？发展到哪一步了？”
“没多久……”方草想了想：“刚过去这个学期开始的，也就两叁个月吧。知道他也喜欢我是中考之前的事，所以是最近才在一起。没到哪一步，就……你刚才看到的……”方草吞吞吐吐。
乔蔓正色道：“我知道你俩都是好孩子，可是谈恋爱这个事……”
她想了想：“小草，虽然你跟齐砚都叫我姐姐，但不管是你俩还是我自己，心里面其实都有一部分是把我当长辈、家长甚至当妈妈的那样的对吧？我自己没生过孩子，以前也没想过要小孩，所以也不知道真当妈的话该怎么个当法。以前遇到报案找离家出走的孩子的，或者听同事抱怨自家小孩学习上不去还叛逆期说不得管不得的，我就想还是我家两个崽乖，学习不用管，生活上也从来不用操心，照样长得又漂亮又聪明又懂事。可再一想就很难受，特别心疼。我家两个崽崽这么好，却什么都没有，没有父母，没有钱，也没人在旁边照顾关心着，每天放了学还得回家自己做饭才能填饱肚子。”
乔蔓抿了抿唇：“就一个我，可我的情况，既没有能力也没有时间每天都在你俩身边照顾着。只能这么隔叁差五地来家看看，带你们吃顿饭，买买东西，大部分事情只能靠你们自己。如果我也能算是家长的话，应该是天底下最不合格的家长。”
方草哭着抱住她：“不是，蔓蔓姐，你没有不合格，你对我们很好，已经太好了，真的。”
“傻丫头。”乔蔓把她揽在怀里：“是我运气好，遇到了全世界最好的两个小孩。你俩懂事，感情也好，互相照顾着，我虽然心疼，但大部分时候都很放心。可是……小草，如果你们不恋爱，一直是现在这种关系，以后不管到了多少岁，哪怕各自成了家有了孩子，甚至不在一个城市了，哪怕到老了，也依然是一家人。可是恋爱……恋爱是很容易分手的，如果哪天你们分手了怎么办？还能恢复到以前的关系吗？就算勉强可以，你们能心里毫无波澜地看着对方再跟别的人恋爱结婚还和以前一样相处吗？你们之间这么难得的这种感情可以完全不受影响吗？”
方草睁大眼睛，表情愣愣地，像是第一次想到这些问题。
乔蔓轻轻摸着方草的头发。
两个都是她家软乎乎惹人心疼的小猪，也都是她家嫩生生的白菜。她心疼每一个，想护好每一个，所以很怕爱情这个东西会伤了她家崽崽的心，不管伤到的是哪一个。
“蔓蔓姐。”方草抓住乔蔓的手：“我加了蒲姐姐的QQ号，她的头像还是你以前给她拍的那张照片，她说让我勤给你打电话 ，因为每次我给你打电话你都笑得好开心。我觉得她肯定还喜欢你，虽然你们现在不在一起……”
乔蔓被噎了一下，化掌为弹，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
“蔓蔓姐，乔叔叔还在生气吗？真的不能劝劝他让他接受你们……”
“别转移话题，说你俩呢。”乔蔓假装板起脸。
“蔓蔓姐。”方草搂住乔蔓的腰，趴进她怀里：“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对齐砚是怎么个喜欢法，里面有女生对男生的喜欢，但好像也有像我对你这样的喜欢。就是……一看到你们想到你们，心里就满满的热乎乎的，胆子也变大了，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怎么样你们都会在我旁边的。我不觉得我什么都没有，我有你，还有他，就什么都不缺了。我想一直这样，一直这么跟他在一起，跟你在一起，到老了死了也不分开。我也不知道如果有天我们分手了怎么办？但我很喜欢他，我不想因为害怕会分手就不喜欢他了，我想更多更认真地喜欢他，努力不和他分手，如果他也喜欢我，他也会这样努力的，对不对？”
乔蔓心里轻轻动了一下。她看着怀里的小姑娘，觉得鼻子有点酸，同时心里满满的，热乎乎的。
“对。”她揉揉方草的脑袋：“那我们都努力，不分手，也不分开。如果齐砚惹你生气，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嗯。”方草抬起头，吸了吸红红的鼻头。
“你也别欺负齐砚不爱说话不会告状。”
方草噙着泪眼笑起来：“我才不会。”
“还有，现在还是学生，学习是第一位的。”
“知道了。”
“还有，不能乱来！要是敢怀孕搞出孩子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俩。”
“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