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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爱欲原理

  为追赶学校的进度,小钟就连周末也安排得满满当当,看网课,刷题,再是留出两叁个小时画画,练手复健找感觉。学习时莫名就跑出许多复杂的灵感,凭她现在的水平还不能完全画出来,绘画也只好当成像健身一样细水长流的事业。
  充实的生活让浮躁沉淀了不少。
  中秋多出一天假期,没有安排,想找事情做也找不出,小钟闲不下来地在家里逛来逛去,晃来晃去,像要找什么东西,可自己也想不清找什么,最后看得敬亭都快厌烦。
  就在这时,雨然发来消息问:下午有没有空?想不想去唱歌?
  泰迪一样满五乱跑的小钟可算得救,立马兴高采烈地答应下来,梳妆出门。
  时间还早,KTV没那么早开门,两人又约好中午一起吃火锅,把贞观也叫上。
  小钟弄头发耽搁半天,到时已经是最后一个。火锅店那边已经吃上,不过是叁个人。
  之前因为漫画事件不待见小钟的陈书妤竟然也在。雨然跟小钟玩,陈书妤就跟雨然淡了,跑去跟班长和数学课代表玩,叁个人组成班上成绩最好的小团体。
  然而班长和数学课代表小学、初中都在一块,情比金坚,和上半年才转来文科班的陈书妤终隔一重。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陈书妤又狼狈地回来找雨然玩。
  她依然不喜小钟,更不知聚餐小钟也来,无措地呆了一瞬,流露出“既然她来我就不来了”的尴尬表情。
  小钟看得懂她的面色,也觉尬得不行,没那个脸皮硬要一块吃,推脱道:“那个……我突然想起下午要去画画……”
  “你不是说闲得快发霉了吗?”雨然扮起凶,拍了拍身边的陈书妤,又指指贞观身边的空座,“坐下。什么‘跟她玩就别跟我玩的’,你们是小学生吗?又没什么过不去的事。火锅就是要大家一起吃才开心。”
  陈书妤连忙解释,“抱歉,你不用在意我。我就是这样的,不太会做欢迎的表情。”说罢,她又低下头吃碗里的菜。
  真正让小钟释怀的却是陈书妤专注于吃的姿态。
  去年小钟随敬亭参加朋友儿子的婚礼,当时的新郎也是如此。迎来送往的事全由母亲负责,他就往那一坐,自己吃自己的,仿佛是结的是别人的婚。
  世间就是有这样的人,即便在社交场合,也能不为所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小钟察言观色惯了,细微的变化想不注意都难,但本人却没有那方面的意识。
  她也很怕自己困扰到小钟,被雨然说了一顿,就完全将自己缩起来。
  少年人就连讨厌都要尽己所能包裹得体面,不像很多蛮不讲理的大人,倚老卖老,发现别人不符合期待,就要恶狠狠地摆出脸色,让全世界知道伊不满意。
  何况陈书妤面对小钟的情绪,与其说是讨厌,更像是弄不懂她带来的退避和惧怕。
  理直气壮地不务正业,还挑衅老师,小钟光是以她自己的方式存在,对陈书妤就是世界观的颠覆。陈书妤的理直气壮正好和她相反,是刻苦学习,服从管教。
  饭局也为不合拍的两人沉默许久。
  好不容易重开话题,还是因为陈书妤鲜少吃火锅的经验,像黄喉、牛百叶之类的菜品她不认识,叁个人次第给她介绍,或是演示吃法,最后几乎演变成浪费食物的实验和玩闹。一根只煮半熟又蘸过折耳根的鸭肠击鼓传花似的丢来丢去,丢到贞观那才被没收了。
  “为什么特意弄盆没人吃的酱料过来?是谁?”
  小鬼们老实了,面面相觑,没过一会,桌上轻松地聊起闲话。
  雨然又说她要写小说。陈书妤却在旁拆台,你都挖了几个坑了?填过吗?又想写新的?
  “这次是这次,以前是以前。”雨然道。
  说完还没人接话,她又变了想法,“这次的脑洞好像做成游戏更合适。背景是宫斗或宅斗,姐姐妹妹们在一座很漂亮的大院子里玩大逃杀,没男的,没有勾心斗角,只有鸡飞蛋打的搞笑日常。”
  陈书妤道:“懂了,大文豪要写《红楼梦》,括弧,抠掉贾宝玉的版本。”
  雨然迷惑地看她一眼,扭头却道:“诶,好像真是,那没的写了。”
  阻止一个注定填不上的大坑诞生,陈书妤露出“积阴德了”的笑容。
  小钟听这两人在对面一逗一捧说相声,不禁哈哈大笑。钝感的陈书妤似乎也意识不到自己擅长吐槽的幽默感,一般也难有机会表现。唯独对上雨然,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意外地合拍。
  再然后,话题聊到大学想读的专业。相声又开始了。
  雨然说:“我想学‘游戏’,以后想做的事就是开发游戏。”
  陈书妤又开始呛她,“不,你适合当导演。”
  “为什么是导演?”
  “因为你喜欢把各种东西放到自己喜欢的位置上。再结合你上一个梦想,盗墓挖宝,找出各种值得拍的东西,不也是一种寻宝?这样你就一次实现两个梦想了。”
  “那就当导演!”
  雨然又种草一个新的梦想。
  下面轮到陈书妤。她用方才冷着脸吐槽的语气道:“我想读哲学。”
  雨然过分夸张地大惊失色,“你怎么会想去读哲学?这么高大上的词语,是我们这个桌子该出现的吗?”
  高深的学科在不明详细的少女们耳中,和出家也差不了多少。
  至于背后的原因,笑不太出来。
  陈书妤的父母都是教师,对她的学习一手包办,要求也分外严格。她承受来自家庭的压力相当之大,不得不拼命去学。
  她暗暗有种预感,如果完全听从父母的安排,未来也会过上像父母一样的人生——工作,赚钱,组建家庭,生孩子,再拼尽全力苦一苦孩子,让孩子再跟它的同龄人卷学历。那就太绝望了。可父母的话,她又没法不听,只好在规则之内学点不一样的东西。
  哲学至少能让人变通透,对吧。
  如果按照大钟的思路,跟数学一样,这种离生活太遥远的学科,反而会让人变笨。
  小钟想到他就悄悄地走神了。
  陈书妤又继续说,她喜欢德国的现代哲学。如果未来有条件,最好能润去德国,听说欧陆有许多公立大学不需要学费,女性地位也比较高。
  几个人却怕小钟被冷落,插不上话,忽然像上课点名一样,问她想说什么。
  “啊……那个……为什么一定是德国,德国哲学有什么特别的吗?”小钟没头没脑问。
  但陈书妤对提问很满意,饶有兴致讲现代哲学分裂成英美分析哲学和欧陆哲学两大系,并且互不承认的状况。欧陆哲学底下又有许多分支,现象学、解释学、结构与后结构主义等等,主要的阵地是德国和法国。两国哲学的气质也很有很大差别,如果用十六型人格来形容,那么法国是P人,德国是J人。邹老师经常说的海德格尔就是德国的现代哲学家,“诗意地栖居”那个,可以当成素材写进作文里的。
  似懂非懂、云里雾里地绕半天,说到最后这句,其他人才豁然开朗。
  雨然继续采访,“一般人无缘无故会想读哲学吗?你最早接触这些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因为一位哥哥吧。我妈妈同事的儿子,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样样都好,可讨厌了,去年还考上了全国最好的数学系。暑假回来碰到,他跟我讲现代哲学的东西,存在主义、尼采的都灵之马。我觉得这些东西挺有意思,心想这人也不是个书呆子。”陈书妤没有防备地说出来,但低估了女高中生八卦的本领。
  雨然推了推镜框,眼露精光,问:“好不好看?”
  “我想想怎么形容……大概……男学霸长什么样,他就长什么样。”
  “好可惜,还以为会是青春版的钟老师。”
  贞观好像没有听懂,问:“钟老师跟他一个大学?”
  小钟回忆在网上查到的履历,“不是,他本科在魔都,后面就出国了。”
  这样说来,他当年在高中,也非成绩最拔尖的那一拨人?都没陈书妤厉害。高不可攀的光环褪去大半,微妙多出些花瓶的意味。
  雨然又问:“你跟他关系蛮好吧。不然怎么叫哥哥?”
  “一般般。”
  “也是,都学霸长相了。没故事咯。”雨然偏头,佯作失望。
  陈书妤又有点不服气,低下头说:“他跟钟老师有点像的。”
  小钟听这话却有一瞬恍惚,仿佛自己又变回不合群的那个。她们理解的学霸长相是不是不太一样?什么时候大钟变成了一个颜值计量单位?她们谈论的钟老师,仅仅是路人也会承认的一般好看,但小钟却觉此生很难再遇到一个像他这样漂亮又特别的人。
  她们这样说他,心脏似在未熟时就被狠狠拧了一把,酸涩的汁水流溢,没一丝甘甜味。
  对面拌嘴还不够,差点动起手,肢体胶着地越贴越近,在角落扭成一团。小钟也像微风拂过的枝条,缓缓挂往贞观身上。
  贞观悄声问怎么了。小钟说,昨晚失眠,没睡好,现在累了。看她们。
  这场战争陈书妤大获全胜。但雨然认错求饶完又不服气,武斗不过就文斗。她贱笑着发表对感情的见解,没指名道姓,就差报身份证号码:
  嗯,我觉得嘛,人是会想要一个像哥哥那样的浪漫爱对象。太孤独了。但哥哥自然带着同在屋檐下、朝夕长伴的意思,永远不会真正分开,就算感情破裂也得一起回家吃年夜饭。
  相爱是对虚无的抵抗。你们毕竟是同辈,你的成长和苦痛,他也感同身受,他有他不被父权规训的天真。可以在不见天日的迷茫里相濡以沫,成为彼此的希望。
  讲得很好,鼓掌。雨然神气地给自己捧场。
  小钟闭起眼聆听心海的潮鸣,却想:爱一个人,或许是因为他定义了爱情,而非被定义成任何一种已然存在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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