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银幕上正放映着金城武和叁本未来的《不夜城》。这部电影，叶舒已经看过一次了。
  但她所看过的远没这版来的高清，本是一个愉快美好的为高画质补标的夜晚，却生生被韩卓给搅黄了。
  她情不自禁的在手机上搜索着有关Sue的内容，并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万分苦恼。
  首先，Sue到底有没有原型，网络上众说纷纭。
  其次，《To.X》的基本架构师果然是沉易洲，但他从未回应过有关Sue的原型问题。
  最后，Sue的主要形象就是T恤短裙，年龄设定也在20岁左右，在游戏里的“真实世界”中，Sue的职业更是大叁学生。
  似乎一切都对得上···
  不不不！叶舒叁连否认，她可没那么自恋，因为——
  To.X里的X不是指前任，而是指的世界尽头，或者说是目的地的意思。
  游戏的终极目标是到达一个叫“X”的地方，跟什么前任现任没半毛钱关系。
  另外有意思的一点是，Sue不仅可以和男性主角结婚，也可以和女性主角结婚。只要玩家不是已婚或离异状态（离异玩家只可与其他真人玩家再婚），且等级达到70级以上，那么，玩家就可以向Sue发起结婚邀请。
  以上来自论坛爆料，回帖里的玩家骂得非常难听，即使此设定只存在于游戏内测服中，而实际从未上线。
  还有一些情报，也令叶舒感到意外。
  Sue的人气，比她想象的还要高，甚至社交网站上还建立了“酥心糖”的超话，关注用户多达上百万人。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真实人类follow一个NPC纸片人的一举一动，这令叶舒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Sue背负的骂名也很多，不，确切的说是深寒科技老是为Sue而挨骂。
  举个例子：
  标题：“Sue的建模肉眼可见的用心，凭什么？”
  回帖1:“这位老哥不清楚Sue是深寒亲女儿？”
  回帖2:“《To.X》的广告，不论线上线下，Sue要么是单人位，要么是c位，待遇比主角都好！”
  回帖3:“深寒科技倒反天罡，献祭玩家，祝早日倒闭。”
  回帖4:“深寒赚的钱恐怕全拿来养Sue了，难道Sue的原型其实是深寒亲爹？”
  ——楼中楼回帖：
  “难绷”
  “233333”
  “是他母亲。”
  回帖5:“沉易洲脑子里除了纸片人还是纸片人！姜眠快跑！”
  ——楼中楼回帖：
  “+1，他们官宣我就不看好。”
  “分手+1，沉易洲不如跟Sue谈。”
  “看上去Sue是正宫，姜眠才是小叁。”
  回帖6:“韩卓是死了吗？”
  ······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叶舒满头黑线。
  除此之外，还有《Sue的故事线也太好了吧！》《Sue的皮肤真多，我呸！》《深寒脑抽，NPC整那么多皮肤，谁买？》《赚钱赚傻的典型案例：往NPC身上砸钱》《当代行为艺术者，抽象派游戏厂商——深寒科技》《深寒在下大棋：打造以Sue为主角的虚拟偶像。》
  等等标题的帖子。
  叶舒皱着眉头，没有挨个点进去看。
  无聊！还不如看健一和夏美这对恋人被荒谬现实异化到你骗我我骗你来的真实深切呢！
  “世上只有两种人，骗人的和被骗的。”叶舒喃喃的说出山本未来的台词，把注意力重新投入到银幕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走上楼梯。
  ——是韩卓。
  “在看什么？”
  “《不夜城》，”叶舒看他一眼，接着补充：“金城武和山本未来主演，黑帮爱情片。”
  “哦。”韩卓闲闲回道，双膝一弯，不客气的坐进沙发。
  叶舒往旁边挪了挪。
  “讲的什么？说给我听听。”
  打火机的光焰在他手里明明灭灭，叮叮作响。
  “·····”叶舒转过头，似笑非笑道：“黑帮爱情片。”
  她干脆重复一遍电影类型。
  韩卓反应过来，勾唇：“要不···展开说说？”
  叶舒语气平静：“上一秒拔枪，下一秒上床，直到最后枪响。”
  韩卓“啧”了一声，低低沉沉的笑起来。
  “故事这么复杂？”他问。
  “因为人性就这么复杂。”她答。
  “确实。”沉默半晌，他才表示赞同。
  “不玩游戏了？”叶舒忍不住好奇。
  韩卓拿起遥控器，直接按下静音键。
  楼下传来一道娇媚的女声：“易洲，你让一让我呀”
  笑语玲琅。
  “了解。”叶舒比了个OK的手势，就要从他手里拿过遥控器。
  “你没意见？”韩卓将遥控器举高，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的眼睛。
  “好笑，跟我有什么关系？”她的视线并不回避。
  “一旦跟主角结婚，Sue会在任务完成之后向其他玩家发送劝离弹窗。”
  “······”
  “如果你不走，弹窗甚至没法关闭。”
  “···韩总，我不是Sue，您看清楚。”叶舒指着自己。
  “呵，又生分了不是？”韩卓笑着摇头，一面放下手臂，解除静音。
  一分钟之后。
  “发音相似，还说你不是Sue？”
  “不是，差远了。”叶舒盯着银幕，头也不回的说。
  “召唤Sue的道具是一只青鸟，西王母的爱情信使。”
  “我是人，听不懂鸟语。”
  “都是夜莺了，还听不懂鸟语？”
  “····好吧。”叶舒决定破罐破摔。
  她竖起一只手，将五根手指握紧又张开，握紧又张开···
  在幽暗的环境里，像是“寄生兽”接连不断的朝韩卓开大一样。
  “干什么？”
  “模拟弹窗。”叶舒冷冷地说。
  “···你那是不良网站的弹窗。”他笑出声。
  叶舒不理，仍是重复着这个动作。
  “好吧好吧，老子回房间了···”他低声说，语气十分幽怨。
  他站起来，正准备走。
  好巧不巧，男女主的激情戏开始上演。
  画面冲击力有点强。
  他愣了一秒，仍迈腿朝楼梯走去。
  “真成不良网站了。”他笑，但没有停下脚步，也没看她一眼。
  自然的像是异性朋友间的正常回避。
  他很有边界感，叶舒心想。
  否则她真要骂他一句：“少见多怪！”
  -
  韩卓离开没两分钟，姜眠又上来了。
  “怎么不玩了？”叶舒眨眨眼睛。
  “一直输，没意思。”姜眠无奈的摇头，笑答：“我太笨了。”
  “什么游戏？”
  “格斗。”
  叶舒“哦”了一声，拍拍沙发，邀她坐下。
  姜眠伸个懒腰，窝进沙发。
  “好累。”她说。
  “辛苦你了。”叶舒捏捏她的肩膀。
  “身上倒不累，是脑子累，制定行程太费功夫。”边说边按着太阳穴。
  “那你早点睡。”叶舒摸摸她的额头。
  “太早了睡不着···”看一眼大银幕，兴冲冲道：“金城武？”
  “嗯啊。”叶舒又说了一遍片名和类型。
  “好帅！！！”姜眠星星眼。
  “躺下更帅哦！”叶舒直接把进度条往回拉。
  两人默默观赏了长发的健一躺在地板上隐忍克制的模样。
  激情戏也不忘落下。
  欣赏完毕，姜眠高深莫测的点点头。
  “再看一遍吧。”她指导叶舒。
  “OK！”对方爽快答应。
  “静音！”姜眠抢过遥控器。
  “不行！”叶舒拒绝，振振有词：“日语本就声音小！”
  姜眠赶紧把遥控器藏在靠枕底下，用后腰压住。
  “啊！你好讨厌！”叶舒伸手去摸。
  “别闹了！快看！”姜眠一把捞过叶舒的肩颈，将对方搂在怀里。
  两个女孩你贴我，我贴你，笑嘻嘻。
  主剧情继续。
  十五分钟后，姜眠打了一个又一个哈欠。
  “不行，我要睡了！”姜眠直起头。
  原来她已经靠在叶舒肩膀上迷糊过一阵了。
  “好。”
  “明天要徒步露营，你也早点睡。”
  叶舒颔首，做再见手势。
  直到电影播放完毕，叶舒才看到手机讯息——
  “亲爱的，忘了跟你说，冰箱里有巧克力圣代！”
  叶舒不由微笑，蹬蹬蹬下楼。
  看一眼客厅，两位男士仍沉迷于游戏。
  -
  “好啊！喝酒又不叫我！”
  叶舒放下圣代，气鼓鼓的看着茶几上的两杯莫吉托。
  调制酒是这家酒店的招牌之一，吸引了许多顾客慕名而来，叶舒出门前特意做了功课。
  “谁让你是过敏人群？”韩卓莞尔，眼睛仍盯着显示器。
  “过敏怎么了？难道药是摆设吗？！”说着伸手过去。
  “快放下！”韩卓大惊，腾出一只手，一把夺回来。
  “我闻一下都不行？！”
  “空杯你闻什么？”
  “空杯你抢什么？”
  “·····”韩卓有种汗流浃背的感觉：“别闹了姑奶奶，快吃冰淇淋！你看都化了！”
  但叶舒怎可能就此翻篇。
  “这两样是一起送来的吧？”她指着酒杯和圣代杯：“宁愿把圣代放冰箱也不提前叫我下来···”
  “得！别问我！”韩卓从沉易洲身旁绕到沙发另一边：“不是我的主意！”
  回答已是不言而喻。
  然而“罪魁祸首”只是看了她一眼，脸上毫无悔过之意。
  何其理直气壮！
  叶舒又气又委屈，小声抱怨：“嘴上说的好听，还不是一样打着‘为你好’的旗帜剥夺别人的选择权···”
  从准备晚餐直至现在，这个人就跟她不对付···NO，是从送出那枚镇纸开始，他们的关系就急剧恶化了。
  没有一句感谢的话语，有的只是指责！还爹味十足的管束她的行为，他凭什么？！
  叶舒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红了眼眶，吸吸鼻子。
  富士山形状的巧克力圣代在暖气中融化，等待着坍塌的命运。
  “韩卓，把电话扔过来。”沉易洲突然开口。
  “什么？”韩卓环顾四周，拿起边几上的无绳电话：“你要叫客房服务？”
  “嗯，你喝不喝？”
  韩卓正做瞄准，听说此言动作一顿，惊讶：“你还要喝酒？”
  “扔过来。”沉易洲伸手，指节微动。
  “你···你要点多少？”韩卓警铃大作，脑子里立刻出现此人酗酒成性的模样。
  “一百杯。”沉易洲不咸不淡地说。
  “你他妈疯了是不是···”韩卓震惊不已。
  “她一杯，我九十九。”说着冷冷一笑：“酒可以分享，死不也一样？大不了都葬在这儿，倒乐得干净。”
  “两百杯！”叶舒不甘示弱的喊道：“一人一半，这才公平！”
  “很好，扔过来！”沉易洲声音紧绷，语气比茶几上的冰淇淋还要冷上几分。
  “····”韩卓皮笑肉不笑：“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叫你扔你就扔！”叶舒怒道。
  “老子是来度假！不是给你两个当掘墓人的！”
  韩卓气愤的站起来，走到玄关，开门，把话机往冰天雪地里一扔，再用钥匙反锁上门。
  他闲闲往回走，钥匙不知藏哪儿去了。
  “扔了。”他说，单手插兜。
  “你有病？！”沉易洲和叶舒同时骂道。
  “我看你们才有病！神经病！矫情病！”
  韩卓走到厨房，从冰箱拿了瓶水喝。
  暖气加上壁炉，动一动就热得慌。
  回到客厅，冰封仍然未解，或许38度高温，也化不开这两个雪人。
  只能劝劝那矮的，毕竟粉雕玉琢，形同手办。
  然而好死不死，在末两字上摔一大跤——
  “别生气了，不然Sue的手办都卖不掉了。”
  “谁是Sue了？！别把你们打造的完美人设套我身上！我叶舒从来就不是任何人的电子蝴蝶！”
  掷地有声的控诉，壁炉里的火苗也要抖叁抖。
  有这么劝人的吗？捅了蜂窝，被蜇是他活该！
  然而另一边，是凛冽到可以杀人的目光，已经做好了毁灭一切的准备。
  “什么蝴蝶？你明明是只兔子！朱迪警官，我犯了死罪，请逮捕我吧！”配合着伸出双臂。
  叶舒看他一眼。
  “对不起。”他笑，毫无矫饰。
  叶舒心软，自责，干嘛拉无辜的人下水，还乱发脾气。
  于是默默拿起铁匙，开始吃冰。
  眨眼就消气，韩卓完全不敢置信。
  “好吃吗？”他试探。
  “可以。”叶舒顿了顿，仰头问：“你要吃吗？我分你一半。”
  “自己吃吧。”韩卓忍俊不禁：“我不爱甜食。”
  “那你的人生少了一大乐趣。”叶舒傲娇的说。
  “是，我也这样认为。”韩卓抬脚往之前的座位走去。
  但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作死的欲望。
  对上沉易洲的眼睛，他做了个盖章认证的动作——右手握拳，在左手的掌心之中碰了一下。
  他确信叶舒就是Sue的原型，甚至无须创作者本人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