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x三日IF2.2

  窝金终究没有回来。
  蛛网受风吹,残缺了一角。原本计划被打乱,临时拆分行动。
  团长安排玛奇与信长调查窝金的下落。
  计划只是出现一点小波折,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随机应变就好。
  蜘蛛的网,从来都是破了再织,修修补补。
  心中的诸多不安,从何而来?是因为窝金,还是那梦境?真可笑,派克诺妲看着团长单独行动离去的身影自嘲道。人有生理需求很正常,但现在不是时候,集中精神,派克,要好好完成他的指示才行。
  午时已过,阳光斜着照下来。
  派克诺妲漫步在熙攘街道上,悠悠跟在一身绿衣,黑色刺猬头的小男孩身后。
  男孩专注得像头小猎豹,在跟踪玛奇和信长。派克诺妲观察着他和周边人的举动,尾随至郊区偏僻地段,她也更认真,以防反被男孩和团员反向察觉。
  后生可畏啊。十一二岁的样子,绝的运用比当年的自己要厉害。这就是和杀死窝金的锁链手相关的人吗?嗯?为什么要已经认定窝金被杀死了。
  正想着,手机震动,两声响后挂断。是芬克斯发出的讯号。
  下一秒,男孩仿佛察觉到了危险,立刻掉头疾奔,钻入荒废的建筑内。意识不错。
  可派克诺妲怎会让他得逞?再厉害,也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她从容预判他的轨迹,挡住他的去路。
  玛奇也翻窗而入,堵住男孩的退路,对派克招手说:“嗨。团长又算计我们啊。”
  “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简单的伎俩。安排你们做诱饵,而我们在后面负责查看还有谁在跟踪你们。演戏要先骗过自己人才行。”
  她们例行公事地聊天,而被围困的男孩,脸上的汗珠却越来越多,那副咬着牙瞪大眼的表情就像被逼到了墙角的小猫,迫切想要挥出爪子逃离的模样。
  “小孩。”派克诺妲稳步向前,语气温和却带着压迫。“你认识用锁链的能力者吗?”
  玛奇从对面接近,口吻笃定:“你是那人派来监视我们的吧。”
  “谁?不认识,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男孩警觉四顾,清亮的眼中没有一丝松懈。
  “是吗。希望你没有在说谎。”派克诺妲伸出手,准备探查,口袋中的手机又震动了,超过两声。
  派克诺妲不顾男孩可以抓住这次机会逃脱,掏出手机接通。“喂?”
  果然,有玛奇帮着补上派克的不专注,一个瞬步挪到男孩身旁,稳稳按住他。
  “嗯,知道了,现在就来。”派克诺妲放好电话。“孩子,别挣扎了,你朋友已经乖乖就范了。”
  “哎?是吗,好的。”男孩还真挺乖,立即毫无怨言的停止挣脱,只是用圆圆大眼睛打量她们。派克诺妲喜欢他的眼神。
  与芬克斯他们会合后,一行人驾车,带着新捉来的两个小俘虏返程,驶回那栋破败的烂尾楼。
  全程,副驾驶的信长出奇地沉默。双手插在袍袖里,低着头,眼皮耷拉得像要遮住整张脸。
  派克诺妲和芬克斯一左一右坐在俩男孩身边,将他们夹在后座。她自然地找到一个可以将手同时搭在俩男孩肩膀上的位置,像个知心姐姐,问他们认不认识任何用锁链的能力者。唔,一片空白。原来真不认识,玛奇的直觉竟然出错了?
  既然他们和窝金的事不相干,派克诺妲承认自己莫名对这个黑发小男孩有点似曾相识的好感。
  到了烂尾楼,她走上台阶,推开生锈的门,说:“欢迎光临我们的基地。”像初次领朋友回家的态度。
  等候多时的蜘蛛们齐齐望来,唯独团长不在。
  不对,还缺了一个人的感觉。一个……
  黑发男孩看到齐聚一堂的人们一愣,惊讶地啊了一声。
  “咋了?莫非有你认识的人?”信长随口问。
  白头发的小朋友指着小滴感叹道:“是那个掰手腕的女的!原来你也是幻影旅团的。”
  “什么啊,原来大家见过吗。”芬克斯诧异。
  “没有,完全不认识。”小滴否认。
  “是和你掰手腕的小鬼。”飞坦说。
  小滴茫然。“掰手腕?什么?”
  富兰克林也出声补充:“前天。去拍卖会的路上,你跟那个黑头发的在街头比赛掰手腕,还赌了钱,结果你比输了。”
  “不可能,我怎么会输给小孩子啊。”
  “因为你用的是右手。”
  “为什么,我明明是左撇子。”
  “……”富兰克林放弃。“当我没说,记错了。”
  信长听明白前因后果,将披散着的长发向后拢起,梳去脑后,扎成马尾。“竟然能赢小滴。你来跟我比比。”
  他拖来几块破木板垒成比赛台面,二人对坐,肘部搁稳,双手紧扣。
  “开始。”话音刚落,信长猛地发力,将男孩的手背摁进木板,发出闷响。
  “再来。”再次轻而易举地碾压。
  “说起来,我在旅团里的腕力顶多排中等。”又一次啪地将对方手腕掰下,男孩手背血迹斑斑。“最强的人,叫窝金。”
  “不过,那憨子似乎已经被锁链手干掉了。”信长支着胳膊停顿,眼神飘忽片刻。
  白发小男孩不满地插嘴:“我们已经说过了,不认识那样的人。”
  啪!信长一掌掼下去,男孩手背上的血迹滴落在木板上。信长额头青筋绷起,怒视那个白发男生。“小鬼,下次你再擅自打岔,老子宰了你。”
  “再来。”信长整理衣袖,重新握住刺猬头小孩的手,发涩的声音絮絮叨叨。“窝金那家伙啊,是强化系的,个性爽直,说一不做二。”
  派克诺妲别过头,却避不开信长努力将哽咽吞下喉咙的声音。
  “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对时间太执着了。总会因为我跟富兰克爱迟到而跟我们生气,嗓门贼吵。”
  他咬牙吸气,眼角通红。
  “每次干架,我都被他揍得皮开肉绽。”
  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终于,眼眶盛不下的泪水汩汩溢出,沿着脸颊滑落,流过狰狞抽搐着的嘴角,嘴角仿佛不知道眼泪已决堤,还在强忍着。
  “所以那家伙,不可能就那样输掉!!一定是对方用了卑鄙手段。那种事……我绝不原谅,绝不!!!”
  握紧的手,关节发白。
  “你们就算不认识锁链手,难道连他的传闻也没听过?诺斯杜兰家族认识不?那混账大概是他们的人,和我们有深仇大恨。哪怕只有一丁点的情报,也老老实实吐出来吧。”
  男孩子盯着信长的泪水,语气愈发坚定:“不认识。就算认识,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们吗?”
  男孩反而转为扼住信长的手。“竟然会为同伴哭泣……我还以为幻影旅团都是冷血无情的怪物。”
  男孩越说越愤怒,激燃周身的气,气流翻滚。“既然你们也有血有泪,那为什么……不能把同情心,哪怕一点点也好——”
  何其耀眼的气。男孩怒吼,猛地发力,一把砸下信长的手臂。
  “为什么不能分一点点给那些被你们杀害的人啊?!”
  嘭——木板当场崩裂。派克诺妲眼中纷飞的木屑,像慢动作洒下来的雪花。
  旁观的团员当中,飞坦反应最快,闪现在男孩身后,向后钳制住他双臂,指间微动,有掰断之意。“小子,你太得寸进尺了。”
  “小杰!”白发男孩想去帮忙。
  第二做出反应的是西索。扑克牌横贴在白发男孩颈动脉处。“动,就割下去了?”
  “回答我,你真的不认识锁链手?”飞坦指间夹住小杰的一片指甲,随时要拔下。
  “都说了!不告诉你们!”
  事态严峻,千钧一发。派克诺妲总算开口:“我在路上查过了,他们真的毫无头绪,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
  “那你干嘛现在才说啊!”芬克斯不爽地握紧拳头。
  “没合适插嘴的机会。也因为玛奇的直觉是他们和锁链手有关系。”
  玛奇略有不解地打量俩孩子。“我的直觉竟然会出错吗。好吧。派克肯定更准确。”
  派克诺妲看着小杰扭头怒视飞坦的模样,缓缓提议:“既然无关,要不要放了他们?”
  多数人持无所谓的态度。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而已。富兰克林和侠客支持放人,没有情报,留下也无用。他们的目标明确,要找的只有杀死窝金的人。
  她没想到,就连飞坦都无所谓,甚至是调侃:“哦,真好啊,可以回家了呢,小鬼。”
  唯有玛奇蹙眉迟疑。但真正意想不到的程咬金是信长,坚持留下他们,说很欣赏小杰的勇猛,想让小杰替补窝金的位置,要引荐给团长。
  是因为觉得男孩和窝金的性格相似吗?
  替补,真的可以替代吗?
  再者,刚正不阿的男孩怎么可能愿意?
  那就不是派克诺妲他们要管的事情了。由信长自行处理。
  团长不在,侠客主导会议,讨论怎么做,既能完成他临走前交代的任务,又能进一步处理窝金的事情。
  派克诺妲用叉子拨弄罐装食物,把里面的黑豆一个个分别叉在叉齿上,放入口中咀嚼没滋味的东西。
  她左耳进右耳出,脑中阵阵回响的是男孩的怒吼:
  为什么不能把同情心分给被你们杀掉的人?
  为什么呢。她也问自己。
  大概因为那是种早已消失殆尽的奢侈品。
  她使劲挖掘,却连一滴为窝金的泪水都找不到。
  这么一想,她很欣赏聒噪的信长,欣慰他们当中还有人怀有如此澎湃的感情。
  ——我们不光无法分享,还要继续剥夺——
  太阳落幕,城市灯光亮起,夜色之下火光与爆炸也齐齐登场,热闹非凡。
  派克诺妲单手插在西装外套的口袋里,静静注视同伴们掀起的一片血海。
  这是你会喜欢的声音吧。
  被天线操控的黑帮傀儡开枪射杀自己的同伙;利剑从伞中出鞘,划开喉咙,血珠飞溅,多少人头滚落。
  听得见吗。
  被丝线勒住的喽啰腾空而起,如串好的猎物,随后绳索一松,尸体怦然落地;汽车撞飞和碾过肉体的油门声。
  你去哪了。
  粗壮的十指连发念弹,哒哒以机关枪的速度,每一发如霰弹枪爆鸣;还有,清脆上膛声,一柄银色左轮手枪的六发子弹正中六颗脑袋。
  最疯狂的杀戮,祭奠最狂野的好友。
  派克诺妲踏过一具被子弹打穿的尸体,鞋底沾满温热的血泥。
  ————
  狂欢之后是平淡,因为九月叁日当晚,一切按团长推演的方案顺利结束。派克诺妲甚至不懂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切已结束。可她的心,依然悬着。
  大街上黑帮喽啰们横尸遍野,其中也包含五位团员的假尸。
  平淡之后又是狂欢,大家围着终于到手的拍卖会战利品,喝酒庆祝。暗网上挂着库洛洛死后被解剖的图片,侠客在手机上给大家看,读网友留言挺好笑的。
  在废墟当中彼此干杯。
  最能喝的不在了,永远少了一人。不,感觉,仿佛还缺少了谁?一种存在感……
  ‘不在了’,是怎样的存在。矛盾。
  她去问团长。
  库洛洛闷下一整罐啤酒。“你认为死亡是终点么?”
  “是吧。不然为什么黑帮停止了对我们的通缉?难道不是因为我们的尸首代表着终止?”
  “错。那是他们心生恐惧,希望一切完结的表现。罢了,此事不提。”库洛洛开起新一罐啤酒,递给派克诺妲,自己也再从冷冻箱里取出一罐。“你不相信死后还有应许之地?”
  “不知道,你呢。”
  他笑,点点额间的十字。“忘了吗,我一直有信仰。”
  “这一点,我很佩服你。”
  “只有这一点令你佩服?”
  派克诺妲柳眉微蹙,她的团长比以往还开心的样子,说说笑笑,喝下一罐又一罐酒。
  “团长,如果你伤心——”
  “——派克。不要破坏气氛。好吗?”
  “……好,库洛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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