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当崔栖烬刚刚开始食用店里的椰香咖喱虾意面,池不渝已经用栗鼠刨坑的方式吃完了半个拳头大小的菠萝炒饭,并且将咖喱虾配烤吐司里的咖喱虾晾在了一边。
因为这份里的咖喱虾不是剥好的。
“崔木火。”
从咖喱虾意面端上来开始,池不渝就一直撑着腮帮子盯她,等餐厅里那首颇为吵闹的曲子快放完,才突然喊她。
崔栖烬早就被她盯得有些烦躁,却还是很认真地嚼完自己嘴里的食物,才去看池不渝那碗剩下的菠萝炒饭,微蹙眉心,
“你就吃完了?”
餐厅装修是典型的东南亚气息,室灯昏黄,大片黄木,大量庞大热植拥挤在咖喱酸辣气味之中,每张餐桌周围也都有威风凛凛的绿叶围堵。
池不渝就在那些威风凛凛的绿叶中间,两桌之外的落地窗敞开,风微微吹进来,有咖喱和雨水的气息,也有变淡了的柏林少女。她这时候闻起来,像一朵被雨水打湿过又在热带风里烘干的涩甜玫瑰。
各种气息混杂在一起,配合着池不渝颇为直白的眼神,像是快要把崔栖烬吞掉。
池不渝突然答非所问,“你吃饭蛮好看。”
崔栖烬尽量不为所动,“你夸人蛮特别。”
“哎呀我认真的!”池不渝强调,然后又颇为严肃地给她讲述自己的理论,“我一直觉得,吃饭要吃起来好看是很难的,吃得快容易不优雅,吃得优雅容易吃得不香……”
餐叉戳了一块切好的芒果,塞到嘴里,腮帮子嚼呀嚼的,说,“你在其中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平衡。”
崔栖烬看着她乱来,吃完芒果又换个小叉子,吃咔嚓咔嚓的烤吐司。又看那盘被她晾着的几个咖喱虾,毫不客气地讲,
“我不会帮你剥虾。”
池不渝继续干巴巴地嚼烤吐司,说,“知道,你吃你的,我夸我的。”
她真的宁愿这么吃,也不愿意动动自己金贵的手指来剥虾。这是对一道食物真谛的浪费,也极其匪夷所思。
可她又极为尊重自己的同餐伙伴,没有将所有烤吐司一个人嚼完,然后将没有剥过壳的咖喱虾全都剩给她。而是……将一半的烤吐司划分给她,尊重这道菜原本的吃法,也尊重自己同餐伙伴的饮食习惯。
崔栖烬看了一会便拧紧眉心,挑起自己碗里的意大利面,心不在焉地问,“那你们家从来都不吃虾?”
池不渝认真地跟着餐厅里的音乐摇头晃脑好一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吃,但家里的虾都不用我剥的嘛。”
好一会后,又眼巴巴地望着她,补一句,“我是不是很娇气哦?”
也许崔栖烬不太擅长用餐叉,还未吃上一口的意面在这个时候滑了下去。她看一眼池不渝,说,
“也还好。”
她知道池不渝和爸爸妈妈的关系维持得十分亲密。在东亚式家庭教育占据主流的时代,这的确十分难得。
尽管崔栖烬和父母的关系疏离,甚至因此在成长过程中遇到一定困惑。但她始终认为,像崔禾和余宏东如此能给予她相当大自由度、并不将她视作自身所有物的父母,同样也很少见。
同理。
她尊重池不渝与自己父母的相处方式。
但在她的认知范围里,用餐时给人剥虾处于亲密无间的范畴——耽误自己的用餐进程,戴上手套,或者不戴手套,一丝不苟地为另一个人的食物所卖力,期间这个人可能会眼巴巴地盯着,可能又会十分不留心地分散注意力……这是完全不对等的一种行为。
连崔禾和余宏东都没有为她做过一次,而迄今为止,她也没有为任何一个人做出过剥虾这种事。
甚至余忱星小时候有些娇气地提出要帮忙,崔禾和余宏东也会和颜悦色地跟她讲——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崔栖烬很执拗地认为这是正确的。大多数时候,从崔禾和余宏东嘴里讲出来的话,其实都是正确的。
况且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从来就是亘古不变的教育真理。
“那你呢?你小时候就会自己剥虾,噶?”池不渝又开始咔嚓咔嚓。
崔栖烬被咔嚓咔嚓地有些心烦,她看一眼自己还未吃过一口的椰香咖喱虾意面。或许是意面里的咖喱虾要吸好汤汁才更美味,此时这份未动过的意面里,虾都已经被剥好壳,一个一个,摊在意面上,十分饱满的个头。
咖喱虾,咖喱虾,只差一点点。
“你怎么不吃了呢?”
池不渝像个监督员似的,很关心她的饮食状况。
崔栖烬选择投降。
认命地拿起新的餐叉。
将意面里剥好壳的咖喱虾一一挑到新的餐盘里,淋上汤汁,然后又将那盘没剥好壳的虾分出来一半。
剥好的给池不渝。
没剥好的,她放在一旁,严格待自己吃完主食再来食用,没抬眼皮,没去观察池不渝的表情。只感觉池不渝愣了半晌,才磕磕绊绊地问一句,
“剥好的要给我哇?”
崔栖烬云淡风轻地“嗯”一声。
她还是没有做给人剥虾那么亲密无间的事,可如果池不渝一定要有四个胃,甚至还有特定一个胃来装别人碗里的食物……